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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一任继愈
《易经》这部书幽微而昭着,繁富而简明。五千年间,易学思想有形无形地影响着中华民族的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以及人生哲学。
《周易》经传符号单纯(只有阴阳两个符号),文字简约(约二万四千余字),给后代诠释者留出驰骋才学的广阔天地。迄今解易之书逾数千家。近年已有光电传播媒体,今后阐释易学的各种着作势将更为丰富。
歷代有真知灼见的易学研究者,从各个方面反映各时代、各阶层的重大问题。前人研究易学的成果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研究易学,古人有古人的重点,今人有今人的重点。今天中国人的使命是加速现代化的步伐,迎接二十一世纪。
易学,作为中华民族文化遗产,也要为文化现代化而做贡献。当代新易学的任务之一是摆脱神学迷信。易学虽起源于神学迷信,其出路却在于摆脱神学迷信。凡是有生命的文化,都植根于现实生活之中,不能游离于社会之外。大到社会治乱,小到个人吉凶,都想探寻个究竟。人在世上,是听命于神,还是求助于人,争论了几千年,这两条道路都有支持者。
哲学家见到《易经》,从中悟出弥纶天地的大道理;德国莱布尼兹见到《易经》,从中启悟出数学二进制的前景;严君平学《易经》,构建玄学易学的体系;江湖术士不乏「张铁口」、「王半仙」之流,假易学之名,蛊惑愚众,欺世骗财。易学研究走什么道路,是易学研究者普遍关心的大事,每一位严肃的易学研究者负有学术导向的责任。
本丛书的撰着者多是我国近二十年来涌现的中青年易学专家,他们有系统的现代科学训练的基础,有较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有严肃认真的学风,易学造诣各有专攻。这部丛书集结问世,必将有益于世道人心,有助于易学健康发展,为初学者提供入门津梁,为高深造诣者申一得之见以供参考。
这套丛书的主旨,借用王充《论衡》的话———「疾虚妄」。《论衡》作于两千年前,旧迷雾被清除,新迷雾又弥漫。「疾虚妄」的任务远未完成。如果多数群众尚在愚昧迷信中不能摆脱,我们建设现代化中国的精神文明就无从谈起。我们的任务艰巨而光荣。
本丛书的不足之处,希望与读者同切磋,共同提高。
(任继愈先生现任国家图书馆馆长、教授,中国哲学史学会会长,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首席顾问。)
总序二---朱伯崑
《周易》系统典籍,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继承和发扬这份珍贵的遗产,是学术界的一项艰巨任务。近年来,海内外出版了多种易学着作,形成了一股周易热。关于周易文化的论述,提出许多问题,发表许多见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又为易学爱好者和关心传统文化的读者带来许多困扰。有鑑于此,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的同仁,在自己研究的基础上,编写了这套丛书,参加争鸣,希望能为读者澄清一些问题,将弘扬传统文化引向较为健康的轨道。我们编写这套丛书,依据以下几条原则:
(1)倡导以科学态度和科学方法,研究和评介周易文化,区别精华和糟粕,突出易学文化中的智慧和哲理。《周易》系统典籍,所以长期流传不息,关键在于其中蕴涵的智慧或思维方式,吸引歷代学人不断追求和阐发。这套丛书的重点在于阐述其智慧,使读者从中受到教益,故定名为《易学智慧丛书》。
(2)《周易》系统典籍或歷代易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影响深远,涉及到自然和人文各个领域,如古人所说「易道广大,旁及天文、地理……」等,在人类文明史上独树一帜。弘扬易学智慧,不能局限于《周易》经传本身,如歷代经学家所从事的注释工作;还要看到其在实际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和影响。编这套丛书,着眼于从传统文化发展的角度,阐述易学智慧的特色及其价值。
(3)任何传统文化的研究,都应同当代的文明建设联繫起来考量,走现代化的道路,即古为今用的道路,传统文化方能重新焕发出其生命力。编写这套丛书,亦力求体现这一精神。总之,弘扬传统应根植于现实生活之中。
(4)《周易》系统的典籍,文字古奥,义理艰深,一般读者难于领会。编写这套丛书,一方面立足于较为踏实的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对原典不能妄加解释和附会,一方面又要以较为通俗易懂,用当代学人所能接受的语言,叙述易学智慧的特徵,易学文化流传的歷史及其对中华文化所起的影响,行文力求深入浅出,为易学爱好者提供一入门途径。
以上四条,是我们编写此套丛书的指导方针和要求,参加撰写的同仁,大都按这些要求努力工作。有的稿本改写多次,付出了艰巨的劳力,至于是否达到上述目的,要待广大读者的批评指正了。总之,编写这套丛书是一种尝试,旨在倡导一种学风,抛砖引玉,以便同学术界、文化界的同行,共同实现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任务。
(朱伯崑先生现任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院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中国易学与科学研究会理事长。)
人文易与民族魂(代序)
八○年代中国出现的《周易》研究热潮中,象数易得以復苏,科学易乘势崛起,考古易不断开拓,易学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新进展和新成果;同时,作为周易热的一股支流,占卜易也一度流行,反映了社会机遇心理的滋长。相形之下,人文易的研究反而显得薄弱。而人文易凝结在易学传统中的人文意识和价值理想,似乎应当成为易学和易学史研究的主线和灵魂。
一、《易》之为书与易学分派
《易》,既被儒门列为「六经之首」,又被道家尊为「三玄之一」,以其歷史形成的理论优势和特殊地位,被贊为「大道之源」、「圣人之蕴」,成为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精神和哲学智慧的主要「活水源头」。
关于《易》之为书,从《易传》起,歷代相沿,已有多种说法。如《易传》:「圣人设卦观象,繫辞焉而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易传‧繫辞上传》)
又说「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易传‧繫辞上传》)
这些话可以理解为《易》乃巫觋所用的占卜之书,不过是古代宗教巫术文化的残留。作为占卜用的「蓍龟」,被看做是「天生神物」,具有比圣人还大的权威。
但《易传》中更别有其他富于理性的说法,认为「《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下之道」(「天下」,今本作「天地」,据陆德明《经典释文》与李鼎祚《周易集解》校改)。「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易传‧繫辞上传》)
「《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易传‧繫辞下传》)「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易传‧说卦传》)还说:「《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易传‧繫辞下传》)
这是说,《易》是圣人仰观俯察的结果,其所反映的是天地人三才之道,即自然运行与人类活动的普遍法则,而这些法则,作为阴阳(刚柔、仁义)的交错变化,并非死板固定的,而是「变动不居」的。
这里的「幽明之故」、「死生之说」、「性命之理」等,并无神秘意味,不过是对客观事物矛盾运动的朴素概括和说明。
一方面,强调了这些反映天地人固有的矛盾运动的法则是客观的、普遍的,「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易传‧繫辞上传》),乃至具有不可违抗的神圣性;另一方面,更强调了《易》所揭示的「圣人之道」,乃是对这些天地人矛盾运动法则的模拟、掌握和运用,是一种「极深研几」的哲学智慧。所以说,「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易传‧繫辞上传》)「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易传‧繫辞上传》)「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贲卦‧彖传》)这就充分肯定了人作为智慧主体的意义,肯定了人的自觉能动作用。人文化成的思想,成为「易道」的中心与归宿。
《易传》作者如此诠释「易道」,实际上是对《易》的原始象数系统以及流为占卜书之后的卦象、筮数等,进行了哲学理性的加工,对「天地自然之易」(朱熹语)贯注以人文价值理想。遂使由《经》到《传》的「易学」,兼涵了「明于天之道」的科学理性、「察于民之故」的价值理想、「是兴神物以前民用」的占卜信仰这三方面的内容,在不同的条件下发挥着「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易传‧繫辞上传》)的社会作用。
因此,合《经》、《传》为一体的「易学」,摆脱了原始巫术形态,容纳和体现了古先民的科学智慧、人文理想与神道意识,三者既相区别,又相联繫,且互为消长,在不同歷史时期与不同学术思潮相激荡而发挥其不同的文化功能。
《四库总目提要》所说:「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异者又援之以入易,故易说至繁。」
实指歷史上「易学」与各门学术的双向交流和互相渗透,使「易学」容纳了各种学术成果,有着繁杂的内容。所以,对于《易》之为书,殊难一语中的,所谓「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佔」(《易传‧繫辞上传》),允许见仁见智,各引一端。一部易学史,正是在今古、汉宋、各家各派聚讼纷纭的多维格局中得到发展的。
关于易学分派,初无定说,各自立论大都有一定的歷史依据。先秦的「三易」、「九筮」之说已不传。
从西汉起,有传《易》的专门之学。初,诸家皆祖田何,得立学官。孟喜、京房吸取当时天文、历法等科学成果所阐发的「卦气」说,影响深远。民间还有费直传古文易,专以《易传》解经,既长筮占,又颇重义理。同时,司马谈、《淮南子》作者、严君平、扬雄等,又多援道家言解《易》,尤重义理;而扬雄撰《太玄》,又颇受孟、京一派易学的影响。
到东汉,谶纬思潮中神学与科学并存,促使郑玄、荀爽、虞翻、魏伯阳等均重视并发挥了《易》象数学的成果;惟有王肃解《易》,独重义理,排斥象数,成为王弼易学的先驱。足见汉代易学,并非全主象数;且《易》象数学中,也派别各异,精糟可分。如京房易学中有些内容,以其与当时天文、历候等科学成果相联繫而形成的象数思维模式,有其合理成分,对当时和以后的哲学和科学思想的发展,都产生过积极的影响。故将歷史上的易学流派,粗分为象数与义理两大派,自无不可,但尚需进一步规定。
李鼎祚在《周易集解‧序》中曾认为:「自卜商入室,亲授微言,传注百家,绵歷千古,虽竞有穿凿,犹未测渊深。」他举出郑玄、王弼为代表,指斥:「惟王、郑相沿,颇行于代,郑则多参天象,王乃诠释人事,且《易》之为道,岂偏滞于天、人者哉?」李鼎祚似乎把唐以前的易学又区分为「天象易」与「人事易」,虽不准,亦有据,且试图超越两派的「偏滞」。
宋代易学有新发展,范仲淹、胡瑗、程颐、张载等吞吐佛老,回归《易》、《庸》、使之哲理化,把天道与人事统一起来,推进了《易》义理学的发展。而陈抟、刘牧等则提倡《河图》、《洛书》之学,提出「先天易」与「后天易」的划分;周敦颐、邵雍进而发挥传统的《易》象数学中的哲理与数理;朱熹、蔡元定等继之对陈抟的先天易图认真研究,并溯源于《周易参同契》,使《易》象数学中的一些智慧成果得以流传下来并得到一定的理性疏解。
这样歷史地形成一个条件,易学中象数学和义理学有可能达到一种新的综合,在此基础上孕育着新的易学分派。如王夫之在十七世纪中国的特定歷史条件下,总结、继承了宋代易学的诸方面成就,既深刻批判了传统的《易》象数学中某些神秘主义和形式主义;又同时重视《易图》的研究,强调象数学与义理学在新易学体系中的统一,在「易为君子谋」的义理前提下不废占易,认为「学易」与「占易」可以并存(王夫之《周易内传发例》)。
王夫之在「学易」方面的重大贡献,在于全面而系统地发挥了《易》义理学中的「人文化成」思想,利用传统易学的范畴和理论框架,展开了他的具有早期启蒙性质的人文哲学体系。
王夫之的「尊生」、「主动」、「贞生死以尽人道」的易学思想,可说是走出中世纪的近代「人文易」的雏形。与之同时代的方以智父子,以数衍易,医易会通,从「质测即藏通几」,「立象极数,总谓践形」的观点出发,把律历、象数、医药、占候等都看做是「圣人通神明,类万物,藏之于《易》」的「物理」、「数理」(方以智《通雅‧自序》);其「核物究理」、「深求其故」的易学思想,也可说是走出中世纪的近代「科学易」的先声。
二、「科学易」与「人文易」
「科学易」与「人文易」,可说是相对峙而形成的名称。用「科学易」与「人文易」来划分易学流派,似乎有其现实的客观依据。「科学易」与「人文易」,虽也有其歷史渊源,但就其思想内容和研究方法的特徵而言,都属于近现代的易学流派,对于传统的易学诸流派都有所扬弃和超越。
「科学易」被有的同志界说为「现代易的别名」,或「现代易学新流派」,但也可以更具体地表述为对于《易》象、数、图中的数理、物理等给以现代科学的透视和诠释,从而使一些曾被神秘化了的图式、数列及原理,得到一定的科学化的说明;这样被现代科学眼光照亮和说明了的易学中的某些象数模式和推理方法,还可以反过来应用于现代科学研究的某些领域,并得到一定的验证。
在中国,古老的易学及其象数思维模式与西方传入的新兴质测之学相结合,在十七世纪就开始了。当时涌现的具有典型意义的桐城方氏易学学派,可以说是「科学易」的早期形态。方以智自觉地意识到,他以易学为根基的自然哲学体系的建立,是「因邵、蔡为嚆矢,徵《河》、《洛》之通符」,「借泰西为剡子,申禹、周之矩积」(方以智《物理小识‧编录缘起》),即是说,一方面继承邵雍、蔡元定等所提倡的象数图书之学的易学原理,另一方面引进西方新兴质测之学,并借以发扬祖国科学思想的优秀传统。这正是「科学易」的基本思想特徵。
十八世纪,戴震、焦循等沿着这一思路,继续推进「科学易」的发展。此后,中国文化的近代化的正常歷程被打断。我们民族在深重的苦难中步入近代。人们迫于救亡图存的政治形势,忙于日新月异的西方引进,来不及去清理易学遗产,「科学易」的研究濒于中断,而在西方,从莱布尼兹到爱因斯坦、玻尔、李约瑟等,把中国易学中某些象数结构纳入现代科学的语境和视野,对「科学易」不断地有所探测。
在二十世纪中西文化的匯聚、交融中,一些学有专精的自然科学家,转向传统易学与科学思想遗产的研究而时有新的创获;八○年代伴随改革开放而兴起的文化研究热潮中,由于《易》象、数、图中数理、物理、生理以及哲理的被重视,由于多学科交叉研究方法的被应用,由于东西方学术思想某些层面的重新被整合,「科学易」的研究得到长足的进展,并有方兴未艾之势,成为当代易学的一项特殊成就。
当然,「科学易」的研究有一个理论和方法的导向问题。
首先,在理论原则上,应当承认《易》之为书的原始形态,虽是人类智慧创造的一株奇葩,但毕竟是古老中华文化发蒙时期的产物。它本身必然是在科学思维的萌芽中充斥着宗教巫术的迷信,即使经过晚周时期《易传》作者们的哲学加工,改变着其中科学思维、人文意识与神物迷信的关系比重,但仍然是原始科学与神物迷信的某种结合。因而,「科学易」作为现代形态的知识体系,必须将这种固有科学与迷信的结合加以剥离,必须将传统易学中某些固有的神秘性(各种拜物教意识、神物迷信等等)加以扬弃。这是十分繁难的任务。因为歷史地把握科学与迷信二者的区别和联繫,了解二者既互相对立、排斥,又互相寄生、转化的机制,以及二者能够共生或实现转化的思想文化条件和社会经济根源,并非易事;且在实验科学所凭依的工具理性范围内得不到解决。
其次,在文化心态上,应当看到鸦片战争以来的民族大苦难和中西古今文化的激烈冲突,在人们思想上曾造成各种困惑和畸变心理。
诸如,面对西方科技新成就,希望「古已有之」的「西学中源」说,幻想「移花接木」的「中体西用」说,都是曾经流行过的思想范式,并在中国文化走向近代化的歷程中一再把人们引向歧途。显然,「科学易」的研究,应当避免再陷入这样的思想范式及其种种变形,应当跳出中西文化观中的「西方中心」、「华夏优越」、或「浮浅认同」、或「笼统立异」、或「拉杂比附」等等误区,而在传统易学与现代科学之间发现真正的歷史结合点,从中国「科学易」三百年来具体的歷史发展中去总结经验教训,提炼研究方法,开拓未来的前景。
这一未来前景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科学易」与「人文易」必须相辅而行,成为易学研究中互补的两个主流学派。
与「科学易」相并列的「人文易」,也属现代易学的新流派,而又有其深远的歷史渊源。《易传》作者以其对易道的深刻理解,明确意识到「天道」与「人道」、「天文」与「人文」的联繫和区别,而强调「人道」、「人文」的意义。
《贲卦‧彖传》指出:「﹝刚柔交错﹞(今本夺此四字,据孔颖达《正义》补),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刚柔交错」所展示的「天文」,是人们的工具理性所掌握的自然知识,属「科学易」所探究的内容;而人按一定的社会需要和价值理想去「观天文,察时变」,这一实践活动的意义已属于「人文易」的研究范围;至于作为人类文明的标志,「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更是「易道」的主旨而构成「人文易」的主要内容。足见「人文易」在易学体系中有其优越的地位。
「人文易」所注视的是《易》象、数、图和义理中内蕴的人文精神。它研究的不是蓍数而是「蓍之德」,不是卦象而是「卦之德」,不是爻变而是「爻之义」,是「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易传‧繫辞上传》)的价值理想。所以,「人文易」并非对传统的晋易、宋易中的义理内容的简单继续,而是对传统易学中「象数」和「义理」的双向扬弃和新的整合。
「人文易」的新整合,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歷史过程,反映着永恆跳动的时代脉搏。作为走出中世纪的人文意识觉醒的反映,近代「人文易」的发展,也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王夫之以他的易学体系,「其明有、尊生、主动等大义,是为近代思想开一路向」{1},为近代「人文易」奠定了理论根基。
此后,许多论者继续开拓。或以「体用不二」、「翕闢成变」、「生生不已、自强不息」、「不为物化」的「人道之尊」等,来阐扬「大易」的「意蕴」;或据《干》、《坤》两卦的「象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来论证中华传统文化中源于「易道」的民族精神。这些先行者的研究与发掘,推进了「人文易」的发展,也启迪着后继者的继续开拓。
三、「人文易」内蕴之民族魂
「人文易」的内容极为丰富,可以从不同的视角去加以考察。如果就「人文易」中的价值理想内蕴于民族文化深层中长期塑造而成的精神因素而言,可称作民族文化之魂的,至少有以下几个层面,昭然可述:
(一) 时代忧患意识
忧患意识,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特有的道德价值概念,标志着一种根源于高度歷史自觉的社会责任感和敢于正视承担人间忧患的悲悯情怀。这样一种人文价值理想或精神境界,最早、最鲜明、也最集中地体现在《周易》之中。
《易传》作者对于《易》的产生并未作神秘化的夸张,相反地,把「《易》之兴也」平实地归结为在特定的艰危处境中人的忧患意识的产物。「《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易传‧繫辞下传》进一步再具体化,作《易》的时代环境,乃是殷、周之际的政治变革,「《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易传‧繫辞下传》)作《易》者(周初统治集团,即文王、周公等)的忧患,就在于「小邦周」要战胜和取代「大国殷」所面对的重重困难和艰危处境,文王因之而被囚于羑里,周公等更面临各种矛盾而怀着无穷忧虑,谦慎自持,始得以转危为安。
《易传》作者在肯定了作《易》者的忧患之后,又从总体上论断《周易》一书:「是故其辞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易传‧繫辞下传》)整个「易道」所凸显的,正是「干干夕惕」、「居安思危」、「外内使惧」、「困穷而通」的忧患意识;并强调地指出:天道虽「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而圣人必须「吉凶与民同患」(《易传‧繫辞上传》)、「明于忧患与故」(《易传‧繫辞下传》)。
「吉凶与民同患」、「明于忧患与故」,是《易传》阐发忧患意识所提出的极为光辉的命题。所谓时代忧患,远非个人祸福,而是一种洞察时艰、深体民瘼的群体意识,不仅要求「与民同患」,而且要求深知忧患的本质及其根源,旨在为消除群体忧患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群体忧患。「人文易」中这一深蕴的「吉凶与民同患」的忧患意识,在传统文化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歷代献身正义事业的志士仁人,先进思潮的号角和旗手,往往也是时代忧患意识的承担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忧道、忧时、忧国、忧民,总是怀着「殷忧启圣,多难兴邦」、「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信念,不畏艰难困苦,奋斗不息。
这种忧患意识,具有深沉的歷史感,又具有强烈的现实感。它区别于印度佛教的悲愿思想,也不同于西方美学的悲剧意识,而是中华传统文化所特有的人文精神,是我们民族经受各种苦难而仍然得以发展的内在动力,是「人文易」中跳动着的最值得珍视的民族魂。
(二) 社会改革意识
客观的自然和社会的变革不可违阻,而反映为主观上的改革意识特别是社会改革意识,却需要自觉树立。
《周易》本是讲「变易」的书,六十四卦的卦序序列,即含有不断变革、永无止境的意蕴;而其中专立一个《革》卦,更是集中地自觉树立一种社会改革意识。「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革之时,大矣哉!」(《革卦‧彖传》)《易传》作者把社会变革││「革,去故也;鼎,取新也。」(《易传‧杂卦传》),「穷则变,变则通」(《易传‧繫辞下传》),视为客观必然规律,但适应客观规律,怎样实行变革或改革,则必须创造条件,注意过程,掌握时机,做到措施适当,「应乎天而顺乎人」,而关键在于取得民众的信任。
整个《革》卦的卦爻辞,经过《易传》作者的理论加工,展示为一种从汤、武革命等社会改革实践中总结出的严肃而慎重的社会改革思想,富有深意。
首先,认定某项社会改革,必经一个过程,取得民众对改革的信任(「巳日乃孚,革而信之」),才能顺利成功(「文明以说,大亨以正」)。
其次,强调改革过程的开始,切忌轻举妄动,「不可以有为」。经过一段时间,可以开始发动,但也需要「革言三就」,反覆宣传,直到取得民众对改革的信任,「有孚,改命吉」。
再次,指出到了改革时机成熟,「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再到改革初成,正当「君子豹变,小人革面」之时,又不宜多有举动,「徵凶,居贞吉」,力求稳定一段以巩固改革的成果。《革》卦内蕴的社会改革意识,既强调「革之时,大矣哉!」「革而当,其悔乃亡」;又充分注意到在改革过程中「有孚」、「乃孚」即争取民心对改革的信任的极端重要性。如果郑重总结歷史上某些改革失败的教训,《革》卦所展示的改革理想模式,不是值得咀嚼吗?
(三) 德、业日新意识
《易传‧干、坤文言》及《易传‧繫辞传》关于人文化成思想的大量论述中,把「德」和「业」作为对举的范畴,认定「易道」所追求的人文价值的最高理想,就是「盛德」和「大业」。
「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又说:「《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易传‧繫辞上传》)《易》的思想特点,首先是德、业并举,正如整个六十四卦体系是「干坤并建」一样,《易传‧繫辞上传》开宗明义即由「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推衍开,「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传‧繫辞上传》)
「德」和「业」,成为人类「可久」、「可大」的追求目标,「德」是内在的道德修养,「业」是外在的功业创建,前属内圣,后属外王,两者不可偏废,必须互相结合。而《易传》的人文思想更偏重于以德创业,以德守业。由六十四卦卦象引出的《大象辞》,强调的是「君子以果行育德」、「以振民育德」、「以反身修德」、「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蒙卦、蛊卦、蹇卦、大畜卦》的《象传》)等,充分表现了这一倾向。
其次,《易传》从「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的大原则出发,提出了德业日新思想,「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易传‧繫辞上传》)。「富有」也有赖于「日新」。不断地开拓创新,不断地推陈出新,是最高的品德。无论事业的创建,人格的修养,皆是如此。尊生、主动、尚变、日新,是「人文易」的哲学核心。张载、王夫之、谭嗣同、熊十力,对此均有慧命相续的深刻阐明。
(四) 文化包容意识
「《易》之为书,广大悉备」,就在兼三才之道,把「天道」与「人道」、「天文」与「人文」贯通起来考察,依据「天道」来阐述「人道」,参照「天文」来观察「人文」,因而形成「人文易」中的文化包容意识。其主要思想特徵是:尚杂、兼两与主和。
首先,《易》把人类文明、文化的原生形态和基本构成,规定为「物相杂,故曰文」(《易传‧繫辞下传》);「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所构成的「天地之杂」(《坤卦‧文言传》),正是「文」的发端。尚杂,是人类文化创造的根本特徵。
其次,「兼三才而两之」(《易传‧说卦传》),「一阴一阳之谓道」(《易传‧繫辞上传》),是「易道」的思维模式。借以考察人文现象,也就承认各种矛盾的对立统一。「一阖一闢之谓变」,「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易传‧繫辞上传》)。兼两,是考察文化现象变化动向的致思途径。
再次,「易道」用以考察人文化成的基本文化心态,是主和。「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干卦‧彖传》)这个「和」范畴,经过史伯、晏婴、孔子等的琢磨,「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它平它之谓和」,旨在反对专同,而是能够容纳杂多和对立的更高层次的范畴,成为文化包容意识的理论支柱。
基于尚杂、兼两、主和的文化观及文化史观,明确认定「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易传‧繫辞下传》),是人文发展的客观自然进程,只有「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干卦‧文言传》),才有可能察异观同,求其会通,在杂多中求得统一,在矛盾中观其融通。这是人文化成的必由之路。
司马谈论「六家要旨」(《史记‧太史公自序》),黄宗羲提倡「殊途百虑之学」(黄宗羲《明儒学案‧序》),王夫之做出「杂以成纯」、「异以贞同」的哲学概括(王夫之《周易外传》:《杂卦传》、《未济传》),都是「人文易」中文化包容意识的继承和发挥,「含弘光大」,至今具有生命力。
以上仅从「时代忧患意识」、「社会改革意识」、「德业日新意识」、「文化包容意识」四个侧面,对「人文易」的内蕴,管窥蠡测,聊举一隅,已足以证明「人文易」确有丰富内容,值得认真发掘。
【註释】:{1} 熊十力《十力语要‧读经示要》,一九四七年湖北印本。
目录
总序一(任继愈)
总序二(朱伯崑)
《人文易与民族魂》(代序)(萧萐父)
第一章 《周易》与中国人文精神
一.概论
文化传统界说
中国的易文化传统
二.中国的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界说
《周易》与中人文精神
儒家易学与道家易学
三.「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周易》与忧患
《诗》.圣.贤哲的忧患之思
四.与天地合德,顺天休命
天道自然,天人合一
遵循天道,乐天知合故不忧
五.亨行时中,保合太和
文明以健,中正而应,亨行时中
保命太和
第二章 易学与理想人格
一.概论
二.天地絪缊,生生不已
生生之谓《易》
生生之谓「道」
生生之谓仁
「生生」之谓《易》
「生生」之谓道
三.继之者善,成之者性
「继善成性」的由来
「继善成性」的主体意识
继善成性与成人之道
四.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干道精神与理想人格
坤道精神与理想人格
五.大君之宜,行中之谓
「易为君子谋」
「大君之宜,行中之谓」
第三章 易学与人伦道德
一.概论
二.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易传》三才之道与仁义
孔子以仁为本的人道观
孟子仁、义统一的人道观
荀况仁、义、礼统一的人道观
黄老新道家「治之本,仁义也」
三.自昭明德,恐惧修者
自昭明德
恐惧修省
四.立不易方,致命遂志
修道行德与居仁、立礼、行义
立不易方,致命遂志
五.振民育德,教施无穷
常德行,习教事
振民育德
第四章 易学与经世致用
一.概论
二.开物成务,以为天下利
「开物成务,以利天下」
致用尽利
「开物成务」与现代富强意识
三.革故鼎新,顺天应人
「革故鼎新」
「顺天应人」
「革故鼎新」与现代改革意识
四.称物平施,明罚敕法
「称物平施」的公平意识
「明罚敕法」的法治精神
「明罚敕法」与法治社会
五.备物致用,聚人以财
「聚人以财」以「备物致用」
「备物致用」须「聚人以财」
「聚人以财」与现代管理